欧元区通胀升至13年来新高「较高的通货膨胀率会使该国」
欧洲央行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欧元区通货膨胀升至13年来新高,以物价稳定作为唯一目标的欧洲央行很难对如此高的通胀视而不见。另一方面,对于希腊、意大利这些国家来说,如果欧央行加息将会使其庞大的债务水平雪上加霜,甚至是引起危机的导火索。
德国央行行长近期表示,在货币政策正常化方面行动过迟,可能会付出特别高昂的代价;法国央行似乎并不那么担心,其央行行长表示,投资者可能对欧央行货币政策转向反应过度。不同国家的理念又在相互撞击。
欧元这个统一货币似乎又有撕裂欧洲的风险。
欧元在诞生之初曾被寄予很大希望,虽然不一定能够达到与美元比肩的水平,但至少能对国际货币格局产生一定冲击,改变美元一家独大的局面。但经过20多年的实践之后,我们发现欧元并没有如一些人预期那样强大,甚至在部分时期还步履蹒跚,更不用说挑战美元的国际地位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三季度末,欧元在全球标明币种储备中占比为20.5%,而美元则为59.15%。虽然美元国际储备占比有下降趋势,但美元失去的份额是由人民币等其他货币所获得,欧元则难言辉煌。
上面是从国际的角度来看欧元,从欧元区的视角审视,欧元也是争议不断。最主要的问题是在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周期位置、经济结构性等方面大不相同的欧元区国家之间实行相同的货币政策,必然会产生方枘圆凿的结果。同样的货币政策,对于一些经济发展较为强劲的经济体来说,可能会略显宽松;而对处于衰退的经济体来说,又失于偏紧,货币政策矛盾无法调和。实际上对于加入欧元区的经济体来说,就相当于放弃了利用货币政策来调节经济的机会。与此同时,在放弃本国货币之后,也就是无法通过汇率贬值来促进出口,汇率的缓冲作用也彻底丧失。
失去货币政策独立性之后,各经济体就只有财政政策一个工具,但为了防止不负责的财政政策造成的不良后果,1997年6月通过的《稳定与增长公约》对于加入欧元区的经济体设置了政府债务占GDP比例(不超过60%)和财政赤字率(不超过当年GDP的3%)等相关指标,限制了财政政策的操作空间,实际上也就是把财政政策这只手给捆绑上了。欧元区的货币政策整齐划一,各经济体的财政政策又被严格限制,留给处于困境经济体的抓手只剩所谓的“结构性改革”,而结构性改革的结果往往是痛苦的,甚至是悲惨的。
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研究部和欧洲部代理主任阿绍卡·莫迪在新书《欧洲悲剧》中认为欧元本身就是个悲剧,对于欧洲来说也是个悲剧,欧元既是一个经济悲剧,更是一个政治悲剧。与欧元的初衷相反,欧元不仅难以整合欧洲,如果有欧元产生的一些问题继续恶化,甚至会撕裂欧洲。
欧元的产生,既有推动欧洲经济一体化的考量,也有实现政治融合的愿景,甚至背后还隐藏着一些国家自私的基因。支持者认为加入欧元区国家之间没有了汇率风险,会有助于成员国之间的贸易投资,同时加入欧元区会对政府行为施加限制,可以避免杠杆率过高,有助于成员国的经济增长。略显吊诡的是,欧元产生的过程似乎与国际汇率体系的演变背道而驰。20世纪60年代末,实现欧洲货币一体化就提上了议事日程,但彼时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即将寿终正寝,走向浮动汇率体系,固定汇率体系已然难以为继。即使如此,欧洲各经济体依然期盼重回固定汇率体系,蛇形浮动、欧洲汇率机制等都是固定汇率实践举措,但都以失败告终。然而,这并没有影响欧洲推动统一货币的执念,欧元仍然在1999年年初破茧。
对于欧元来说,全球金融危机是一个分水岭。在2007-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前,由于世界经济形势较好,欧元区的各经济体都实现了水涨船高,欧元的先天缺陷并没有突出表现出来。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由于希腊、爱尔兰、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所谓的欧猪五国(PIIGS)的经济金融形势每况愈下,亟需宽松的货币政策,并提供财政刺激,但欧央行囿于价格稳定这个唯一的目标,一直迟迟没有动作,而各经济体财政政策由于赤字率要求和杠杆率要求,也是难以有所作为。尤其是希腊,由于经济没有起色,且债务规模庞大,违约似乎箭在弦上。彼时,欧元的缺陷崭露无遗,既无法实施灵活的货币政策,也因为各民族国家的主权意识无法对欧猪五国实施有效的救助。技穷之时,只能寄希望于陷入困境的国家推动结构性改革政策,但结构性改革并不是对症良药,有些时候甚至是毒如砒霜,其结果必定是凄凄惨惨。
有必要在这里介绍一下欧洲央行的基本情况。因为在多个经济体实行相同的货币政策,为了避免受到干扰,欧洲央行在成立之初就具有了较大的独立性,并在德国的要求下,将保持价格稳定作为其唯一目标,刺激经济并不是其法定目标,所以导致欧洲央行对通货膨胀有着特殊的偏执。即使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已经实施了大幅宽松的货币政策,欧洲央行依然将目光聚焦于价格稳定。
从加入欧元区的各个国家来看,使用欧元的初衷是实现更好的融合,但一些国家频繁发生的危机则有撕裂欧洲的危险。不能否认的一个现实是,欧元并没有消弭民族性和主权意识,在一些经济体需要其他经济体救助并需要花费纳税人的资金时,政治压力陡然上升,可能会出资救助国家的民众强烈反对,甚至有让陷入困境国家退出欧元区的声音。但退出欧元区并不是较好选项,如果一个经济体因为困境而退出欧元区,那么其他类似的经济体也必然会在投资者的用脚投票之下而退出欧元区,这样欧元区就会解体。在欧元区实现某种形式的财政联盟也面临很大障碍,类似于德国、芬兰等国家强烈反对拿出财政资金来支持一些经济和金融上陷入困境的国家。
除此之外,在欧元区还存在较为严重的理念差异。例如,马库斯·布伦纳梅尔和让—皮埃尔·兰多合著的《欧元的思想之争》一书中探讨了法国和德国之间关于治理经济的理念差异,法国倾向于利用政策来干预经济,德国则钟情于自由市场经济,这也会影响各经济体关于财政政策和欧洲央行关于货币政策的讨论。例如,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德国财长施泰因布吕克曾指出,“转向愚蠢的凯恩斯主义,让人很无语”。施泰因布吕克和大多数德国人都认为,所谓通过增加公共开支和减税就能把经济拉出衰退,是异想天开。他们相信,财政刺激只能推高赤字和债务。他们提出,最好的办法是进一步财政紧缩,这样就等于向人民表明,政府未来不会提高税收来偿还债务,从而提高人们的信心,促使人们更多的消费。
作为国际化的欧元来说,由于是非主权货币,缺少了类似于美国国债这样的无风险优质资产供投资者投资,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欧元的国际储备水平。一些研究和政策建议指出,应该利用欧元区的某些声誉较好的机构来发行债券,提供安全资产,供国际投资者投资,从而提高欧元的国际角色。
莫迪在《欧洲悲剧》一书的结尾指出,欧元违背了经济学的原则,逻辑上,欧元对政治或经济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会造成很大的损害。欧元悲剧是否结束,以及如何结束,将取决于欧洲领导人的决策。如果沿着现在的路走下去,将充满泥泞。国家主权障碍无法逾越,民族意识无法忽视,理念也相互冲突。
欧元的成败似乎是个经济问题,但深入分析,却是政治问题。至少从目前来看,如果无法解决政治上和民族国家的问题,欧元的前景是不光明的。随着欧元区各国发展差异逐渐扩大,欧元区货币政策一致性会产生越来越严重的问题,而达成财政联盟和有效的救助机制会更加困难。一些国家国内出现的问题(如贫富差距扩大)会转移到欧元上,虽然欧元并不是病根,由此产生的政治极化也是欧元的重要反对力量。总而言之,如果由欧元产生的一些问题无法有效解决,欧元确实会成为一个悲剧,也会成为欧洲一体化的悲剧。
本文源自看懂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