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不能一直印钞「改不掉的毛病怎么说」
今天讲点儿本质的东西:
当代社会,钱的产生与分配。
关于信用货币体系下的“钱”,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很多人会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央行印出来的!
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任何一个国家的纸币,其本身除了能点火之外,并无其他的实际价值,至于现在的电子账户货币,更是连点火的作用都没有,只是一串凭空造出来的数字(电荷),要想让这些比空气还要空的东西有价值,务必要有生产和消费的过程参与其中,通过真实财富的流通,让这些“废纸”和“电荷”变得有价值。
真实财富是怎么产生的?
企业的生产 居民的消费,两者结合,就产生了真实财富。
在外汇缺乏的发展中国家,绝大多数信用货币的源头,正是来自企业的生产贷款,或者居民的消费贷款,当企业(居民)从商业银行得到一笔贷款,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笔贷款,央行会给商业银行一笔“再贷款”,由此产生了额外的新的货币,这就是所谓的“央行印钞”。
正常情况下,企业得到贷款,生产相应的商品和服务,居民工作,挣到收入进行消费(或者贷款买房),完成真实财富的产生,由此赋予货币以价值。
某种程度上说,生产贷款和消费信贷,才是央行印钞的真正源头。
可惜的是,外汇缺乏的国家,通常都是一些经济落后而且权力主导一切的国家,能够从银行得到大笔贷款的人,都与权力有着紧密的联系,他们凭借权力借到钱之后,大都胡乱花掉,大部分贷款最后都成为烂账,根本无法产生对应的社会真实财富,由此带来的结果,自然是通胀肆虐。
无约束的权力==无约束的货币==持续的通货膨胀
——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之所以无法管理好通胀,就是这个原因。
一些负责任的国家想到了第二种办法:
借用发达国家的货币信用。
具体的做法,就是通过外汇储备(或黄金)印钞。每当央行收到一笔美元、欧元、日元、英镑或其他的有信用的货币,根据当前的汇率,印刷出来相应的本国货币。
于是,外汇储备或者黄金,就成为央行印钞的第二个源头。
以我们中国为例。
1993年之前,绝大多数人民币都是通过再贷款的方式发行出来的,而从1994年之后,人民币逐渐过渡到外汇储备发行,到了2014年,85%以上的人民币,都是通过外汇储备而印刷。
当一个国家的货币,真正在民众中建立起信用,民众也相信政府有能力、有意愿维护货币的价值,就可以过渡到第三种印钞模式:
本国国债印钞。
具体来说,就是央行到市场上购买政府所发行的债券,然后以此作为印钞的源头,当前主要的西方国家货币,包括美元、欧元、英镑、日元等在内,其绝大部分的基础货币,都是通过在市场上购买国债而印刷,目前中国也有一部分基础货币,是通过国债而印刷。
信用货币时代,以上3种印钞方式,就是负责任的央行的主要印钞方式。
在这里我特意要强调,凡央行所印刷的“钱”,均属于基础货币范畴;
但,当代社会人们所使用的绝大部分钱,并不是基础货币,而是“广义货币”。
什么叫广义货币?
简单来说,就是在央行基础货币的基础上,通过企业和个人在金融机构来回的存款和贷款,所衍生出来的全部货币。
举例来说,100元基础货币,A存进去,B贷出来,C从B处得到,又存进去,D又贷出来……就这样,在某一准备金之下,本来100元的基础货币,如果统计这个社会上所有人的存款,可能会发现是300元、600元甚至1000元,这就是广义货币。
某种程度上说,除基础货币外,广义货币都是由商业银行在居民和企业部门的存、贷活动中“印”出来的钱,印钱这事儿,商业银行比央行印得还要多。
除基础货币之外的广义货币,具体又是为什么而产生呢?
恰恰就是刚才提到的基础货币产生的第一个途径:企业生产贷款 居民消费信贷。
所以,信用货币时代,企业生产贷款 居民消费信贷(包括房贷),不仅可能是基础货币产生的源头,更是绝大部分广义货币产生的源头。
现在,我们可以总结信用货币体系之下“钱”的生产与分配了:
1)金融部门,包括银行、保险、证券等行业。是货币发行和分配部门,其中银行(包括央行和商业银行)主导了货币的发行和分配,而其他的金融机构,只是货币的分配部门;
2)政府部门,包括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政府通过对企业、居民和金融部门的管理,调节社会经济的运行,一方面通过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直接影响货币的分配,另一方面,通过自身的投资和消费,影响整个社会货币的流向,本质上说,政府是货币的终极分配部门。
3)实体经济部门,包括居民部门和非金融企业部门。这两个部门的借贷,是信用货币产生的源头,也是货币流转中产生实质社会财富的主体,这其中,企业部门的生产,居民部门的消费,是所有真实财富产生的源头,全社会也只有这两个部门在创造真实财富,而其他两个部门,不管货币发行还是分配,本质上说,都属于财富分配部门。
从信用货币发行角度,新货币的流向是:
央行→商业银行→居民放贷 企业放贷→居民存款 企业存款 政府存款
当这些贷款流向全社会,不断地累积,就形成了我们通常所说的钱,通常可以用央行的广义货币发行量M2来表示,这其中,央行发行的这部分钱,被称为“基础货币”,但商业银行在基础货币基础上派生出来的钱,才是广义货币的大头。
另一方面,从大多数广义货币产生的源头看,新货币产生来源是:
居民借贷 企业借贷→商业银行。
通常情况下的降息(同时降低存款和贷款利率),是从货币产生源头考虑,鼓励更多的借贷,从而产生新的广义货币,让整个社会的钱变得更多。
通常情况下的降准,则是从货币发行的角度考虑,让商业银行有更多的资金用于借贷,从而让整个社会的钱变得更多。
在真实财富的创造过程中(生产 消费),广义货币被使用,由此带来了“经济发展”。
另一方面,绝大部分广义货币,其源头都是信贷,而信贷都是带利息的。为了保证整个社会的利息能够正常偿还,每年的广义货币数量只能增加不能减少。而且,增加的速度,正常的情况下,还不能低于社会的平均利率,否则,就意味着,该年度有相当的一部分人和企业,因为还不上贷款而破产,由此将造成经济的急剧收缩……
这是所有政府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信用货币时代,每一个国家的广义货币数量,都只能是一路增加,不能减少——不仅是不能减少,甚至是,增加速度慢了的话,持续下去,整个经济就会出大问题。
例如,我们观察全世界的核心货币——美元M2最近62年的增长情况,你会发现,其总量从未有过减少的情况,其年化增长率最低的时候也在0以上,而且一旦发生任何社会危机、经济危机,接下来央行都会放松货币,从而让M2的增长率出现飙升。
拿最近20年来说,2001年的911事件,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和2020年的疫情危机,都让美国的M2增长率出现飙升,尤其是2020年的新冠疫情危机之后。
中国的人民币,当然也是一样的,而且作为发展中国家,我们的M2增速远远高于美元。
但是,如果一个社会的广义货币规模一直增加,而居民得到信贷的能力不同。那么,只要有人能以低于M2的增长速度得到信贷,并投资于那些能够跑赢M2增速的资产,最终的结果,其财富相对于其他人会越来越多。
于是,整个社会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简单来说,在信用货币时代,不管一个社会的经济如何发展:
广义货币总量,必然是持续增加的;
M2持续增加,不加调节的话,贫富差距一定是越来越大的。
想想看,在这个过程中,谁能够以低于M2的增长速度而得到大笔信贷?
当然是那些距离发行和分配货币最近的人和机构,例如政府本身,银行本身,各类金融机构本身,银行从业者,金融从业者,与政府关系密切的企业,与银行关系密切的企业和个人,掌握大量股权发行债券的企业家,嗅觉灵敏大量利用贷款的炒房者……
这个过程中,谁的损失最大?
当然是那些距离货币发行和分配最远的所有储蓄者、农民、工人、公司白领、企事业单位的普通员工、小企业主等等。
从国际上来看,核心货币因为具有最高的信用,所以可以最低利率发行国债,进而发行货币,直接购买全世界的商品和服务,相当于重新分配全球财富,接受全世界的补贴。
而那些穷国民众和储蓄者,不仅要被本国政府和金融机构使劲儿搜刮,还要被国际货币盘剥。
穷人补贴富人,
储蓄补贴负债;
人民补贴政府,
全球补贴美国。
这就是当代信用货币体系下的全球财富分配法则。
如果说,以前的各国政府(以美国为首),出于长治久安的目的,偶尔会主动考虑放慢货币的发行速度,但是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随着整个社会的经济资源都越来越金融化,各国政府的目标纷纷变成了“金融稳定”——大型金融机构发现,它们已经完全不用担心破产的问题了,因为央行已经不允许它们破产,如果出现问题,央行一定会去救助。
这就注定了,全世界的广义货币,不仅不可能减少,而且注定会加速增加——当钱的总量,始终处于高速增长状态,过去几十年里所谓的“资产配置和资产轮动”,某种程度就成了笑话,由此才引发了雷-达里奥(Ray Dalio)的那句话:
现金是垃圾(cash is trash)。
是啊,在这种情况下,金融机构还有个屁的担心啊!直接全仓梭哈本国政府最亲近和力保的资产就行了,总收益一定是最高的,比方美股,比方中房,反正,出了事情,总有政府和央妈出来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经常有人问我,各国央行,一遇到事情就印钞,它们这个毛病,难道不能改改么?
我通常的反问是:人家为什么要改?
在当代信用货币体系下,危机来了,只管印钞就能暂时解决,每一次印钞的利益,都是自上而下分配,而所有印钞的成本,全部是自下而上承担,你让谁去改?革自己的命么?
储蓄者、农民、工人、农民工、公司白领、普通员工,……,
——他们知道当代印钞的逻辑么?
——即便他们知道这个逻辑,他们有能力去改么?能改得更好么?
那谁谁谁不都说了,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要困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