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见•Economy|我们和姚洋聊了聊消费、教育、房价和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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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新浪财经睿见•Economy与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进行了对话。就相关热点问题，姚洋教授分享了自己的观点。

在姚洋看来，今年我国的主要挑战是如何激活消费，这其中，疫情是对我国消费影响最大的方面。政府可以拿出1万亿来补贴民众，刺激消费。

对于有人大代表建议“取消中考、普及高中，实行小学到高中十年制基础义务教育”，姚洋称自己非常赞同，反对过早分流，更认同7岁上学，接受10年基础义务教育17岁再决定分流。

2021年中国人口增长速度放缓，姚洋认为可能因为受到了疫情的影响，同时不应该放大人口负增长及老龄化的负面作用。

对于多地延长产假来鼓励生育的政策，姚洋认为这不是鼓励生育很好的办法，可能让企业雇佣育龄妇女的积极性下降。在姚洋看来，更为重要的是解决入托、教育以及男性参与家庭事务的问题，并建议按家庭征税，对多孩家庭有利。

当被问及如何看待格力电器总裁董明珠建议将工薪阶层的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从5000元/月提高至10000元/月时，姚洋表示自己并不支持。

对于当前国内经济格局“南强北弱”的说法，姚洋认为最直接的原因是北方地区去产能造成的。

姚洋指出，深圳的经验不能在海南复制，海南是一个贸易中转站，应该围绕旅游、康养让它的产业自我生长起来。

对于“大学生就业难”的说法，姚洋认为这是个伪命题，是因为心理落差的原因。“踏出校门的时候，可能只有70%的人找到工作，但是三年之后再去调查，每个人都找到工作了，而且可能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觉得工作挺满意。”

姚洋表示自己并不支持年轻人太早买房。“我见到年轻人，我也会劝年轻人说你们不要去买房子，没有一个国家说30岁就自己去买房子的，劝了也没用，特别像男生，要没房子哪行，女朋友同意，丈母娘也不同意，没办法，这是社会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气氛。”姚洋说。

如何激活消费？

会是我国今年主要挑战

在姚洋看来，今年我国的主要挑战是如何激活消费，这其中，疫情是对我国消费影响最大的方面。

“我们的消费增长速度越来越低。如果要说今年面临的挑战，这就仍然是在消费，要想达到今年的增长目标，消费面必须得起来。消费面要复苏，疫情防控就要做到更加精准，措施更加开放，使得大家的旅行更加便利化是必须的。”姚洋说。

姚洋解释，整个经济是个闭环——生产产生收入、收入变成消费或者储蓄、储蓄应该变成投资，“但是你要想让它投资，大家的预期要高，所以它又回到生产面，生产面的预期不好，它就不会投资了。所以，唯一的缺口就是消费。”

在这一状况下，姚洋认为政府应该拿出一部分搞投资的钱来刺激消费，这也是自己疫情发生以来坚持的一个建议。

“消费有一部分是要跟着收入走，没有收入，消费就上不去。但是还有一部分叫做‘自主性消费’，我们怎么把那部分消费给激发出来？我觉得是今年政府工作应该重点考虑的。”姚洋说。

5.5%目标实现没有问题

建议拿出1万亿来补贴消费

“今年达到预估的5.5%左右的目标，我觉得可能性还是非常非常大的。”。姚洋给出了几方面的原因：财政政策在加码、货币政策也非常宽松等等。

就出口来说，姚洋认为去年出口的增长已经在一个高点上，今年不太可能再增长那么多。

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货物进出口总额达到391009亿元，比上年增长21.4%。其中，出口217348亿元，增长21.2%；进口173661亿元，增长21.5%。

“去年增长实在是超乎大家的预料，我们的出口增长20%多，今年出口增速不太可能那么快了，已经在一个高点上，不太可能再增长那么多，所以这更加凸显出国内消费的重要。”姚洋说。

在投资方面，姚洋认为这要取决于预期。他表示，政府投资现在也开始向着私人投资、民营企业投资靠拢，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抱那么大的希望，地方政府大干快上的时期恐怕已经过去了。

“我们现在应该用的是多数国家通常使用的办法，就是刺激消费。你负债不用增加，把政府投资的钱拿出1/4来刺激消费，消费乘数在我们国家可能是比较大的。”姚洋说。

姚洋对此解释，直接给老百姓发钱刺激消费还是有用的。以前有些城市搞消费券，消费乘数有5，少的地方也有3，投一块钱下去，最终能产生三块钱的消费，这样就有一个放大效应。

“我们的投资每年给地方政府的有多少？今年是3.6万亿，我们就拿出1/4多来发给老百姓，这不更直接吗？我们现在都是数字货币，很容易控制，比如说三个月之内花完，不花完就作废，对吧？老百姓肯定就会去花，这些现在完全可以做到。”姚洋说。

职教分流形成两个体系

建议7岁上学10年义务教育

谈及“双减”政策，姚洋指出，在减轻家长和学生负担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第一、培训机构转入地下，价格也提高了。

“以前一年花几千块钱的培训，现在一个小时要1000块钱，因为只能一对一，效果是一样的，所以你想家长能不抱怨吗？而且家长群里头都在说这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个家长去找了私底下的培训，其他家长就会跟着去。”姚洋说。

第二、课后延时服务褒贬不一。

“现在把学生留在学校里头，留在学校里头，现在又说没有作业，他们也不能在那写作业，逼着他们做这个事、做那个事，这个也是家长抱怨比较大的。因为有些家庭有老人，老人是可以带孩子的。”姚洋说。

第三、职普分流形成两个体系。

“现在我们形成了两套系统，你上了普高，80%的概率可以上本科，但你上了职高，几乎百分之百的概率可以上大专，这就形成了两个平行的体系。”姚洋认为职普分流把压力降到了中考，即能不能让孩子去上本科的问题。

而对于全国人大代表甘华田建议“取消中考、普及高中，实行小学到高中十年制基础义务教育”，姚洋称自己非常赞同，反对过早分流，更认同7岁上学，接受10年基础义务教育17岁再决定分流。

“6岁的孩子心智还没健全，你让他手背后就去学习去了，根本就啥都记不住，就应该七岁让他上小学，这样10年下来他也才17岁，然后再决定分流。”姚洋说。

姚洋解释，自己并不是反对分流，而是反对过早分流，因为分流的压力、竞争的压力提前到了初中，孩子在心智还没成熟的时候，就让他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他到了高中，特别到了17岁左右，他心理能够承受这个压力，我没考上本科，我认赌服输，我就去读个专科去，对吧？”姚洋说。

谈及学业时间较长、较晚进入社会的问题，姚洋认为这是社会发展的一个进程，教育浪费、学历过剩是全世界的普遍问题，形成这样的状况跟教育体制有关。

“这是社会发展的一个进程。我跟那些搞教育的人谈这个问题，他们说这是社会问题，企业有的不需要那么高的学历，低学历的就能做，你干嘛要招高学历的。我们现在有教育的浪费，但这个是全世界的问题，都是学历过剩。”姚洋说。

“就业难”是个伪命题

年轻人选择考公、当老师没什么

大学生就业难，每年都是两会的热门话题。3月5日提请审议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到，今年高校毕业生将超过1000万人。而据此前教育部新闻发布会的通报，2022届高校毕业生预计达1076万人，相比2021届同比增加167万人。

在姚洋看来，“就业难”是个伪命题。“踏出校门的时候，可能只有70%的人找到工作，但是三年之后再去调查，每个人都找到工作了，而且可能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觉得工作挺满意。”

姚洋认为这是因为心理落差的原因，读了大学之后，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应该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到社会上一看不对呀，企业并不那么认为，他要调整调整，最后还是得去工作。

“不排除有些人他就回家待着了，就啃老去了，这种人少而又少。你问问你身边的同学，你的同学大学毕业三年之后谁没找到工作，都找到了。大学教育，哪怕是最次的大学教育也是有用的。”姚洋说。

谈及年轻人选择考公务员，去当老师等，姚洋认为这没什么问题。姚洋表示，不止中国这样，印度、日本等国更是如此，将这视为一种荣誉。

“名额就那么多，一年可能增加一点点，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没考上，他只好再去另找工作。”姚洋直言。

人口增长缓慢有疫情影响

不应放大老龄化等负面作用

对于2021年中国人口净增长大幅下降，姚洋认为可能因为受到了疫情的影响。

“我觉得过去两年人口增长缓慢有疫情的影响，特别是去年，肯定受疫情影响很大。今年因为还在疫情的影响过程中，有可能的的确确迎来拐点，就是负增长，但是这不见得未来一直都是负增长，它有可能会反弹，就是疫情耽误的生育，未来这几年它又反弹回去了。”姚洋说。

同时姚洋指出，从大概率来说，我国将在2025年到2030年之间完成这个转折，今后就一直负增长。但是姚洋认为负增长也是个缓慢的过程，不要把这个负作用扩大，同时也不能把人口老龄化的负面作用夸大。

“从生产层面来说影响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现在AI自动化在不断地替代劳动力，年轻人的教育水平在提高，教育质量在提高，我们的养老问题、医疗问题，是有办法解决的。”姚洋说。

而对消费的影响，姚洋认为这是个缓慢的过程，消费会下降。但也不用过于担忧，因为我国的城市化还没有完成，不断有人从农村移居到城市来，这部分消费的增加会弥补老龄化和人口减少带来的消费下降。

“可能最大的影响还是说在社保方面，我们的社保负担越来越重，可能在2030年之后，我们的社保负担就会趋近于高峰。当然我们就要做一些未雨绸缪，我们有足够多的资金来抵消影响。”姚洋说。

姚洋同时表示，现在我国的社保是有结余的。“有些人说我们社保已经亏空了，这是不对的，有些城市亏空了，但是还有好多城市它是盈余的，加总起来我们还是有盈余的。”

延长产假不是很好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解决入托、教育等问题

对于多地延长产假来鼓励生育的政策，姚洋认为这不是鼓励生育很好的办法。

“因为我们必须承认女性在职场上已经受到歧视，特别是育龄妇女受到很大的歧视。如果延长产假的话，企业、公司雇佣育龄妇女的积极性就更会下降。”姚洋说。

在姚洋看来，更为重要的是解决入托、教育以及男性参与家庭事务的问题。

第一是入托问题。“现在托儿所、幼儿园都是很大的一个问题。很多人说生了孩子，我的天呐，孩子没疯，我先疯掉了，很多家长都是这样的呀，真是受不了这种压力，完全会崩溃掉。这个对于女性，她决定是不是生育，其实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姚洋说。

第二是教育焦虑问题。姚洋指出，“现在中国养一个孩子，至少三四十万。这种焦虑传染给年轻女孩，立马受影响了，‘我的天呐，养一个孩子这么贵啊，不生了！’半年的产假对其来说毫无吸引力。”

第三男性参与家庭事务不足的问题。姚洋认为，有些男性认为自己在外面挣钱养家，家务事和孩子就不管了，这样给孩子妈妈的压力就太大。

在姚洋看来，按家庭征税是个不错的建议，对多孩家庭有利。

“按家庭来征税，这样我觉得对于多子女家庭，对于一个人工作的家庭是有好处的。因为有些人他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太太在家里带孩子，这样四口之家的免税额度就会大了，这是鼓励生育一个蛮好的办法，对多孩家庭有利。”姚洋说。

不建议提高个税起征点

要考虑我国当下收入分配状态

当被问及如何看待格力电器总裁董明珠建议将工薪阶层的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从5000元/月提高至10000元/月时，姚洋表示自己并不支持。

“董小姐我也是很熟的，好像批评她不对，但是可能她并不知道中国的收入分配状态是什么样。我们现在交个税的人只占到我们全国劳动力的15%左右，这是非常非常低的，要是提到1万块钱，有多少人交个税呢？估计只有5%。还是要让大家树立普遍的交税意识，当然政策也在变，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进行个税抵扣等等。”姚洋说。

南强北弱有特殊原因

深圳的经验不能在海南复制

对于当前国内经济格局“南强北弱”的说法，姚洋认为最直接的原因是北方地区去产能造成的。

“过去10年，北方地区的重工业、采掘业，去产能去的很多。去产能的结果，可以看到就是北方地区去工业化的速度比南方地区要快，工业劳动力占比和工业产值占比，现在已经低于南方地区了。”姚洋说。

姚洋表示，在2016年之前，北方地区的工业化程度一直高过南方地区。

“但是南方地区沿海工业在向内陆转移，北方的工业在减少，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南方的不发达地区上去了，把南方的平均数抬上去了，而北方则是平均数下来了，这个我觉得是一个最直接的原因。”姚洋说。

对于未来海南发展方向问题，姚洋认为，深圳的经验不能在海南复制，海南是一个贸易中转站，应该围绕旅游、康养让它的产业自我生长起来。

“让老百姓生活水平要提高，最重要的是什么？要有就业，高质量的就业。海南明摆着资源就摆在这，它就是个搞旅游的地方，大家愿意去，你得围绕着这个旅游，然后延展它的产业。”姚洋说。

国家中心城市房价坚挺

不支持年轻人太早买房

在姚洋看来，房地产业要平稳发展，政策不能来回变动。

“我不是反对房地产调控，去年的确有些过热，但得慢慢调，房地产是极其敏感的行业，也是2020年、2021年经济复苏的一个主力军之一，你必须得承认这一点。”姚洋说。

在姚洋看来，国家的9个中心城市，还有以9个中心城市为核心的周边地区，房价还是会比较坚挺的，因为人口还在往这些地区流动。

但姚洋并不支持年轻人太早买房。

“我见到年轻人，我也会劝年轻人说你们不要去买房子，没有一个国家说30岁就自己去买房子的，劝了也没用，特别像男生，要没房子哪行，女朋友同意，丈母娘也不同意，没办法，这是社会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气氛。”姚洋说。

姚洋表示，在这里面政府可以做一些事情，可以要求开发商在拿地时，要保证拿出多大比例来盖租住房。

“就硬性规定你要出租，你盖不盖吧？反正这是公开的，公开拍嘛，总有人来拍它。你让市场去做，你别担心他做不成，总有人会找到办法把这个事给你做成了。这样年轻人觉得，这个房子我可以长租，我愿意。”姚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