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未来与未来的工作计划「未来工作」
董希淼 桑晨颖
纵观人类社会发展史，每一次技术与产业革命都给生产力带来深刻变革，极大地提升生产效率、改变社会关系，进而影响人们的工作模式和生活方式。
18世纪后期，第一次工业革命在英国爆发，现代工业兴起将人类带入“机器时代”，人类工作对象和工作环境发生蜕变：人们从土地中解放双手，工商业的发展催生了信贷市场的形成，推动银行体系扩张。19世纪下半叶，第二次工业革命在美国兴起，电力和内燃机重塑了“电气时代”和“石油时代”，人类的工作模式和产业结构开始升级：大规模基建设施及其融资需求诞生了华尔街的资本市场，债券承销、外汇兑换等票据交易业务极度活跃，证券市场为大量经纪人提供了就业机会和工作岗位。20世纪下半叶，第三次科技革命在全球兴起，人类的工作范围和生活质量发生大规模变动：电子计算机、新能源技术、生物工程等新技术问世，但催生这些新技术的中小企业，其爆发式的创新动能、短频快的融资需求与它们仅能获得的金融支持不相匹配，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矛盾愈加凸显。为尝试解决这一问题，1971年美国设立了纳斯达克股票交易市场，越来越多的人们投入到股票、基金、保险等工作中并乐此不疲，但信贷膨胀、金融恐慌、银行挤兑等风险传染让金融危机愈演愈烈。
近年来，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浪潮拉开序幕，通过拉近全球沟通距离、降低国际交易成本，人类的生产力和工作关系再一次发生变革：5G和人工智能创新活力飞快上升，大数据和云计算性能快速迭代优化，引领社会生产跳跃式变革，服务人类高质量生活，改变了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能力。同时，工业革命和金融革命相互促进，中国分别于2019年、2021年创立了科创板和北京交易所，助力多层次资本市场发展，推动科技创新、经济增长和国民财富积累，也正在改变未来的工作和就业。
那么，技术进步对就业和工作有哪些影响？技术是消灭了原有的就业岗位还是激发了新的工作需求？《工作的未来：人工智能与就业替代》一书（中国金融出版社出版，张林、张思齐译）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上述问题。这本书由英国著名传记作家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教授（Robert Skidelsky）领衔主编，来自信息技术、经济学、人类学、历史学、法律和劳工组织等领域的专家学者基于不同的专业视角和立场观点，共同探讨以人工智能为主要特征的新一轮自动化革命对工作未来和就业前景的再塑造。本书篇幅不长但话题丰富，充满了思想火花，契合了当下关于人工智能的诸多关注。各章节立意别开生面又相映成趣，翻译文字生动流畅。在《中国出版传媒商报》最近发布的一份评选榜单中，本书成功入选“2021 年度影响力图书”。
读罢此书，我们可以发现：技术进步对工作和就业的影响是多维度与多方面的，不能一概而论。就如当下和未来，科技创新影响经济周期，促进包容性增长，给包括金融业在内的各个行业插上数字的翅膀，也将使未来工作和就业变动的频率和不稳定性增加。
一是数字技术带来“数字红利”。宏观维度上，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2021年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显示，即便在受到新冠疫情冲击和全球经济下行的双重影响下，过去一年我国数字经济依然保持不低于9%的增长，是同期GDP名义增速的3倍之多；数字产业化规模达7.5万亿元，占数字经济19.1%。数据资本化衍生出金融业的创新性探索，如数据质押融资、数据银行和数据信托，带来新的人才需求和就业岗位。微观视角下，人们可以借助便捷度更高、准确性更强的数字技术打破行业壁垒，缓解信息不对称性，在以数字技术搭建起的云平台上进行聚合式创新，那些重复性高、枯燥性强的工作环节大多可以人机交互的形式完成，例如商业银行的手机银行可触达性高，95%的个人业务可以在手机银行上快速办理，极大地提高了服务效率。数字技术的应用让行业间的界限逐渐模糊，不少人在职场中的工作目标不再是简单地向上晋升，而可能是开辟职场新蓝海，在不同行业之间尝试跨越发展。
二是机器代替人工造成“失业痛苦”。随着自动化对就业的替代效应和创造作用，新工作模式的探索点燃了人工智能的希望，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可能会产生净就业损失，即那些被人工智能所替代的普通劳动者将不得不面临失业。国内学者王永钦等研究发现，机器人应用对企业的劳动力需求产生一定的替代效应，并且机器人应用对不同技能劳动力需求的影响具有显著差异，存在“就业极化”特征。在人工智能的大潮袭来时，金融行业也可能面临就业岗位洗牌。以高盛为首的国际投行已有批量裁员的迹象。人工智能可以规避人性的弱点，被裁掉的职员大多是不具备核心竞争力的交易员，量化交易取代人工就如同汽车取代马车夫一样。2019年末，德意志银行部署了一支人工智能“服务机器人大军”，银行后台智能化升级过程中已削减了4000名业务员。短暂的或过渡性的就业损失并不会给劳动者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若某一劳动者群体有“被长期取代”的恐惧，技术性失业将从相对良性的进程无意中变异为一种致命威胁，例如历史上曾上演过的“卢德式恐惧”（Luddite Fear）。《工作的未来：人工智能与就业替代》也提到了这个令人感概的现象。
由此可见，技术在人类社会中产生的不只是单纯的“数字红利”或“失业痛苦”。就金融业而言，新一轮信息革命浪潮之下，数字技术是如何在消灭金融行业中旧工作的同时创造了新工作？在当下，探讨数字技术对金融业未来的工作性质、工作机制、工作形态十分必要。
首先，从未来工作的性质看，就业形式将灵活多样，非标准就业比例上升。金融业是知识密集型行业，未来具备高阶认知技能的劳动者成功融入劳动市场的概率更大，同时“硬技术 软技能”组合的复合型劳动者也会受雇主重视。从“云计算”的技术理念衍生出的“云劳动”（一种“按需式”工作系统），重新定义了工作和工作关系，改变了劳动市场的匹配方式。劳动力流动性高，活跃度强，弹性范围广，精准聚焦于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对服务领域的划分更加精细化，基于“云劳动”产生的雇佣关系，包括但不限于临时代理工作、临时兼职以及其他多方雇佣关系、变相雇佣关系和自谋职业等。201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人口与劳动绿皮书》，从非标准就业的规模来看，我国非标准就业的平均占比达到34.95%，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非标准就业与标准就业的质量和工作满意度存在鸿沟，仍有待提高。
其次，从未来工作的机制看，人机融合的“互补效应”和“替代效应”相互交织。有研究报告认为，金融业未来33-50%的工作岗位将逐渐被人工智能替代。以信贷审批工作为例，“替代效应”将体现在银行信贷业务审批人的身上——他们本掌握着发放贷款的决策权，在以往处于核心职位，但随着银行金融科技深度应用，一些银行信贷审批决策开始进入“数据驱动”时代，对贷款申请进行机器审核能避免人工审批的短板，完成人工审核无法实现的规模效应。表面上看这批审批人面临着失业，但其实他们未来的工作内容已悄然转型。因为程序需要被监管，数据需要被统计，而监管和统计的标准是动态变化的，工作需要多方谈判，机器技术作为工具是一种手段，人们借助数字技术实时沟通才能顺利完成，这一环节中人与技术之间更多的是“互补关系”。
再次，从未来工作的形态看，金融业数字化密度增大，工作兼具透明度和温度。2022年1月，中国人民银行印发《金融科技发展规划（2022-2025年）》，擘画了金融机构数字化转型新蓝图。金融科技发展提升金融运行效率和个性化服务，未来银行网点智慧化程度会更高，传统柜员等操作性员工将可能不得不面临转岗，更多从事营销服务、理财咨询等工作，以服务转型和专业技能来满足客户的多样性需求，维护客户关系可能是这类员工的未来工作重心。可以预见，在数字技术进步下，数字经济上行、传统经济下行的趋势愈发明显。就古老的金融行业而言，工作场所将不再局限于物理机构网点。发展开放银行，建设场景金融，未来的工作形态是有共同价值思维的角色交叠，金融服务将变得无处不在、触手可及，更具备透明度和人文关怀的温度。
在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交织的后疫情时代，相较于过去社会本位的、上升路径清晰稳定、工作时间标准化的工作，新工作价值观将可能逐渐转向个体本位、人机融合且更加多元化的方向。希望数字时代下人工智能的深度发展，将能使未来工作继续为普罗大众谋福音、谋福祉、谋福利。而社会保障体系，应尽快实现对非正式工作的全覆盖。这是作为金融研究者的我们，对工作未来和未来工作的美好期待。